從軍立功卻被封文官？梳髮化妝終於做回自己？國中國文〈木蘭詩〉的歷史背景及四個議題探討

1998 迪士尼動畫電影《花木蘭》

2020年，迪士尼推出真人版電影《花木蘭》，這部電影從選角到上映可說是爭議不斷，除了有別於過去真人版電影，在非白種人的選角上選用素人或新世代演員，這次《花木蘭》真人版選了中國主流大明星劉亦菲飾演木蘭，在故事上則以木須龍的個性破壞中國神龍的形象為由，拿掉木須龍一角，取而代之的是鞏俐飾演的鷹女和「氣」的元素。此外男主角李翔也被拿掉，原因是在metoo時代中，與上司談戀愛並不恰當，因此改以與木蘭同級的士兵陳宏輝一角取代，種種引發討好中國市場、政治正確的爭議。

迪士尼的政治正確在之前的文章 影評《永恆族》Eternals：角色圓型飽滿——最真實的多元共融，是不刻意強調你我的不同 有稍微提過，近年來，迪士尼非常注意政治正確，卻引來矯枉過正的批評，然而到底要做到什麼地步，界線實在很難拿捏，怎麼做都會有人罵，所以這不是我們今天要討論的重點。

我們要討論的是，不論 2020年的真人版電影《花木蘭》是否將木蘭的行為定義為忠貞愛國、為家國奉獻，或是對於動畫版而言真人版拍得實在是差強人意（別忘了動畫版花木蘭還有出續集），我們從〈木蘭詩〉中學到了什麼？又從眾多木蘭的衍生作品中看到了什麼？得到什麼啟發？

唧唧復唧唧，唧唧到底是什麼聲音？

我們先回歸到〈木蘭詩〉的文本當中。唧唧到底是什麼聲音，這件事情已經被討論到快爛掉了，兩岸的教科書都說是織布聲，但民間及部分學者則認為後面說了「不聞機杼聲」，所以唧唧不是織布機的聲音，應是蟲鳴。

我自己是支持教科書的說法，以第三人稱視角來看〈木蘭詩〉，一切就都說得通。「唧唧復唧唧，木蘭當戶織」告訴我們，現在木蘭在織布喔！接著「不聞機杼聲，惟聞女歎息」說，木蘭雖然在織布，但木蘭的爸媽卻都沒聽到織布的聲音耶，只聽到木蘭在嘆氣！所以過去問「問女何所思？問女何所憶？」木蘭，你在想什麼呢？由此，回過頭看「不聞機杼聲，惟聞女歎息」可想而知，這句不是用誇飾法來說嘆氣聲大到蓋過織布聲，就是木蘭因為心事重重，停下來嘆氣，無心織布。

在家織布的木蘭怎有錢買馬？

從「可汗大點兵」得知木蘭不在漢族的統治當中，而是效忠於北方天子可汗。再從「軍書十二卷，卷卷有爺名」一句，可見當時北魏徵兵徵得急躁，短時間內就來了十二卷。我們知道北魏是農兵合一的府兵制，農家在遇到戰爭時就會被徵招去當兵，但令人感到疑惑的是，木蘭爸爸年紀都一大把了，怎麼還急著要他上場打仗，不擔心他會在場上嗝屁嗎？

根據考究，木蘭的爸爸花弧是北魏時期的猛將，年輕時戰功彪炳，退出沙場後便被納入後備軍官，所以才會「卷卷有爺名」。而從「東市買駿馬，西市買鞍韉，南市買轡頭，北市買長鞭」木蘭去買軍馬配備一段，可看出木蘭不是步兵而是騎兵，當時只有身份地位高的種族才能擔任騎兵，如北魏天子的鮮卑族。而且她「有錢」買軍馬配備，得知木蘭並非出身貧窮農家。透過歷史回顧得知，木蘭不僅是鮮卑人，還出自軍家大戶，身分地位及家庭環境皆不同凡人。

接著〈木蘭詩〉用了六句話來形容行軍快速及對父母的思念，「旦辭爺孃去，暮宿黃河邊，不聞爺孃喚女聲，但聞黃河流水鳴濺濺。旦辭黃河去，暮至黑山頭，不聞爺孃喚女聲，但聞燕山胡騎聲啾啾。」木蘭離開父母，在中繼站黃河邊停留，接著就到了黑山與燕山，深入敵營。從木蘭所處時代及地理位置，北魏的黑山燕山，可知木蘭當時在北方打仗，然身為北方人的木蘭又更往北去打了誰？在與木蘭時代與時間相仿的戰爭中，有個歷史事件，是北魏太武帝北伐柔然。當時的北方遊牧民族當中，有突厥、庫莫西、契丹、柔然四個民族，其中庫莫西和契丹進貢北魏，是北魏的小囉囉，柔然的勢力最大甚至往南威脅到了北魏鮮卑，因此太武帝北伐柔然，雖沒有使柔然完全滅絕與敗退，但已不對北魏人民的生活造成困擾。

戰場表現亮眼卻被封文官？

很快地，戰爭一下就結束了，〈木蘭詩〉用了三十個字，快速帶過征戰的辛苦過程及戰後的凱旋歸來。接著說木蘭去見了可汗，而可汗想要封木蘭為「尚書郎」，但「木蘭不用尚書郎」木蘭謝絕了可汗的獎賞，只想要一隻可以日跑千里的好馬，趕快回到家鄉。

從這裡可以看出木蘭真的很想家，什麼獎賞都不用，趕快回到家就對了。有人說，木蘭不要獎賞的原因是怕之後被發現自己是女的，欺騙的行為可能會給他之後帶來更大的麻煩；有人說，從木蘭不去當官，可見木蘭沒有愛國之心只有孝順之心，她是出於孝心才出征，沒有想要報效國家。

關於第一點，我是覺得在戰場上朝夕相處，吃喝拉撒睡都在一起，十多年來都沒被戳破，去當官不用一起洗澡上廁所，應該更不容易被發現吧？第二點，有沒有愛國是真的看不出來，但出仕不是愛國的唯一方法，能夠用自己擅長且喜歡的方法，回饋國家和社會，就是愛國。

我比較有疑惑的是，木蘭是軍官，是在戰場上立大功，怎麼會給她封一個尚書郎？當時北魏有尚書郎這個官職嗎？這個問題，有幾個方向可以討論。一、〈木蘭詩〉的句式結構很可能是唐代之後改寫的，尚書郎是當時的高官，不管當時北魏封木蘭什麼，只要知道給了木蘭一個很好的官位就行。二、當時的確沒有什麼高官叫尚書郎，就是一個處理行政的文官統稱。至於為何武官被封為文官？可以思考每個官職的名額都是固定的，你的頭頭沒死，哪輪得到你當官？所以當時雖然想提拔木蘭，但上頭的軍官還在，於是先給木蘭一個暇缺，不用做什麼事，就去那裡等著升官。

重思男子漢的意義
男身女身都是自己

木蘭回家後，「脱我戰時袍，著我舊時裳，當窗理雲鬢，對鏡貼花黃。」很多人會說，太好了木蘭終於可以做回自己了！但其實人不只有一個面向，在房裡梳髮化妝的木蘭是木蘭，在戰場上驍勇善戰的木蘭也是木蘭，堅毅勇敢有男子氣的木蘭是木蘭，嬌柔婉轉小家碧玉的木蘭也是木蘭。什麼是自己？我們來聽聽看劉亦菲演唱的電影主題曲〈自己〉。

「我眼中的自己，活得越來越像我愛的自己，我心中的自己，每一秒都願意為愛放手去追尋。」愛在戰場上的自己，愛在梳妝台前的自己，不用懷疑哪個才是你自己真實的樣子。一個人的樣子，是必須從各式各樣的場合、與人交際去拼湊出來的，你讀過越多的書，參加越多活動，走過越多地方，接觸越多的人，越去多方嘗試，你會知道原來自己是這個樣子——原來我不適合這些工作、這些活動，原來我對這些事情有熱情，再困難我也願意突破。

「雌兔腳撲朔，雄兔眼迷離，兩兔傍地走，安能辨我是雄雌？」女生做到像所謂男子漢的剛強勇猛，會被世人稱讚是堅毅勇敢，說是巾幗英雄，那麼男生又何以不能如女生般細膩溫柔？我想，所謂的男生特質，在我們這個時代被極力地吹捧，並不單單只是性別議題，當我們把男性特質、女性特質的標籤撕掉，純粹去看堅毅、勇敢、溫柔、細膩這些形容詞，它們其實是一種生活態度、人生態度，也就是之所以我們希望男生有一些女生的細膩，女生有一些男生的勇敢，是因為能夠同時擁有這些特質的人，更能面對各種難題。堅毅讓我們能夠做事情堅持到底、不怕困難，勇敢讓我們能夠不斷挑戰自己、突破舒適圈，溫柔讓我們面對世界與人們多一份溫暖與同理心，細膩讓我們能夠看到問題背後的細節。

除了身份之謎、巾幗英雄
木蘭詩還能討論什麼？

木蘭到底是否真有其人？中國文學史專家劉大杰在其書中說到：「考證這些無稽之談，實在沒有一顧的價值，我們只要知道花木蘭是一個北方英勇女性的代表就夠了。」然而我想，就算不討論木蘭的真實身份，除了英勇女性之外，我們仍有許多議題值得探討。

我們來聽聽1998年《花木蘭》動畫主題曲〈I'll Make a Man Out of You〉，結合你們自己的想法，重新思考一下男子漢的定義。然後，我們以 2009年真人版歌曲孫燕姿演唱的〈木蘭情〉作為本課木蘭詩的結尾，聽聽歌曲如何表達木蘭對家鄉的思念，以及戰爭對木蘭的影響。

從我們在這課聆聽的歌曲當中，請選擇其中一首來搭配〈木蘭詩〉的文本，去探討與論述自我成長、性別意識、孝順之心、愛國情懷等等。

國文課身為一堂國文課，我們可以加入思辨、加入歷史，但別忘了這仍是一堂語文課，想法沒有對錯，但我們必須從文本當中找到根據，告訴我你從哪裡推斷出這樣的論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