影評《烈火情人》：失去一切只換得一場大夢初醒
《烈火情人》透過一段激烈的亂倫關係，帶出女主角安娜成長過程經歷至親的求歡與生死離別，進而描繪亂倫對象斯蒂芬風光但卻如囚禁般的一生，兩人的結合對安娜而言是種未竟情感的依託，對斯蒂芬則是盲目迷戀與刺激自由。
一、履險而存者最危險
安娜曾和斯帝芬說：「記得，受過傷的人最危險，因為他們總能履險而倖存。」
起初，並不明白安娜這句話的涵義，不明白一位履險而存的人，究竟會對誰造成威脅，直到故事慢慢堆疊，來到高潮——
馬丁緩緩轉開遺忘在門孔上的鑰匙，映入眼簾的是爸爸斯蒂芬和女友安娜翻雲覆雨之景，馬丁嚇得無法動彈，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床上他深愛的兩個人。安娜聞聲轉頭，激情、愉悅的臉孔轉為震驚，她不發一語只是身軀漸趨冷靜。而斯蒂芬恍然看向門外，一見馬丁，立刻將身體抽離安娜，跪在床上支支吾吾地試著解釋，卻找不到充足的理由。
看著焦急的父親，馬丁依然愣得像顆石頭，嘴裡吐不出一句話來，只能不可置信地拚命搖頭、節節後退。接著，「碰」一聲，馬丁不慎撞到背後的樓梯欄杆掉下樓去，安娜平靜的臉落下一滴淚，斯帝芬崩潰地大叫，顧不得全身赤裸，慌忙而急躁地跑下樓。「馬丁！」斯帝芬跪在地上抱著馬丁痛哭。
下一幕，安娜衣帽端正地自馬丁和斯帝芬身邊走過，面無表情地忘了那父子一眼，如同陌生人般，卻又比陌生人更冷漠，沒有因好奇而停留，沒有因意外而驚恐，更沒有安慰，也沒有叫救護車。
於是我終於懂了，受過傷的人最危險，因為他們痛得不能再痛，以至於再也沒有什麼能夠傷害他們。但可惡的是，他們將你帶進他的狂風暴雨裡，使你在其中備受摧殘，他卻能不帶虧欠地全身而退。
二、盲目的吸引與未竟的情感
「我以為人可以掌控一切，但有些事你無法控制。」斯帝芬劈頭就說。
「對。」馬丁一臉狐疑，笑著回應老爸的這句老生常談，望著父親等待父親再繼續說點什麼。
而斯蒂芬看見馬丁的笑容，卻皺起眉頭，「你比我了解？」斯蒂芬驚訝且困惑地問。
原以為斯帝芬是想來提醒馬丁：若哪天事情水落石出，這不是我的錯，這是我無法控制的，也不是你能控制的，事情就是這樣發生了。
然而，銀幕上的斯帝芬卻絲毫沒有推卸責任的意味，他凝重的表情、扭捏的動作以及欲語還休，反而透露出對於現況滿滿的不安與困惑，對於和兒子女友出軌，斯帝芬矛盾且內疚，但卻又手足無措。
面對愛情，我們常說真愛超越國籍、種族、年齡、性別，然而卻很少討論到：真愛能否超越倫常？公公與媳婦相愛可以嗎？哥哥與妹妹相愛可以嗎？老師與學生相愛可以嗎？
超越倫常的真愛？要有「真」「愛」才能討論
2023年，拜《人選之人—造浪者》所賜，可謂是台灣metoo運動的元年，從政壇、學界、教育界、藝能界，紛紛爆出各種衣冠禽獸的行為，而尤以學界與教育界的假道學最令人作嘔，房思琪真的不是單一案例，冠冕堂皇的師鐸獎、受人追捧的資深教師，以性為名的愛，以愛為名的性，多麼令人難辨，在《謀殺入門課》中，女主角 Annalise 的丈夫 Sam 從小與姊姊相依為命後來發生亂倫，讓正在就讀高中的姊姊生下一名孩子，Sam 曾這麼和 Annalise 說道：「愛與虐待，有時很像。」
許瑋甯主演的兩部戲《她和她的他》、《第九堂課》恰好也都能加入討論，前一部討論的是性侵，由許瑋甯飾演的林晨曦受學校教師性侵，這不舒服的感覺容易判別，但礙於各種家庭、階級、同儕壓力忍受長大，卻又在職場上再度遭受長官毒手；而後一部中討論的卻是愛情，此時許瑋甯飾演的陳孟筠是高中教師，與學生發展出師生戀。今年（2023）五月，發生了轟動全台的五億高中生命案，五億高中生的身世遭到起底，原來名義上的爺爺是實質上的爸爸，受害者五億高中生是其媽媽和爺爺所生。
或許要討論真愛能否超越倫常，還需要有真愛存在才能討論。拉回正題，劇中安娜與斯帝芬之間的感情，大概不是愛情，他們有談戀愛會有的舉動：誘惑、挑逗與逃避，但卻少了愛。發生在安娜與斯帝芬間的一切，不過是履險的快感，盲目的吸引。
安全感與未竟情感把安娜帶向了斯帝芬
「你什麼都沒看清。」安娜淡淡地回應。
安娜深知斯帝芬是盲目的，但不知道斯帝芬盲目到馬丁死了、家庭分裂了心裡卻只有她。對安娜而言，安娜不是選擇了斯帝芬，她只是選擇了斯帝芬的陰鬱氣質。而選擇陰鬱氣質的原因，則是那安全感和未竟的情感。
安娜總和陰沉、內斂的男人交往，在馬丁帶安娜回來認識家人的派對上，那風度翩翩、滿臉憂愁的斯帝芬，就成了安娜的狩獵對象。換句話說，斯帝芬只是安娜的眾多男友之一，安娜最終都會離他而去。安娜離不開的，只有從小相依為命的哥哥安斯頓與自安斯頓自殺後，就一直陪伴安娜的彼得。
彼得是安娜的舊情人，馬丁是哥哥的替代品。安娜只有在彼得和哥哥身上找得到相依為命的安全感。她深愛哥哥，因此將這未竟的情感，同時投射在陰沉的斯帝芬與長相極似哥哥的馬丁身上，因為斯帝芬擁有哥哥的個性，馬丁擁有哥哥的外形。
或許亂倫是可以的，只要是真愛。可惜的是，安娜愛的終究不是哥哥，她只是離不開哥哥。她根本不愛哥哥的個性，才會拒絕哥哥的求歡。
安娜與斯帝芬的六場床戲，我不願說是做愛，因我看不見愛；也不想說是激情，因我看不見情。但我又不能說那不是做愛、不是激情，因那可能是我還不了解的情感，只是場面看來痛苦萬分。
若是愛，還會如此扭曲、如此痛苦嗎？我想，愛你的人，應該不忍心看到你受苦。
斯帝芬沒有想過，年輕貌美的安娜選上自己的原因，也沒有想過自己為什麼選上安娜。婚外情也罷，為何偏偏是這個讓自己同時背叛妻子和兒子的女人？
斯帝芬愈不挖往心底去挖，就愈不明白自己缺乏什麼、需要什麼。只會循著最簡易、方便的解決方式——繼續做愛，並堅信紙包得住火。
當斯帝芬終於明白與安娜的關係只是一場肉體結合，無關情亦無關愛時，他已經失去一切，一個人看著自己與馬丁、安娜的三人合照回憶著過去。
無恥則無所不為，做對得起自己良心的事
情愛是不可控的，但行為是可控的，擁有想法到付諸行動間有個為行為把關的守門員，守門員會決定什麼該做，而什麼不該做。顧炎武的廉恥如是說：「無恥則無所不為，士大夫無恥則不廉，而至於悖禮犯義。」顧炎武的的守門員是羞恥心，以恥的觀點來看，行為必須合乎禮義，換句話說必須合於被社會認可的規範，所作所為皆需合法、合情、合理。
然而，對什麼事情要有恥？顧炎武沒有告訴我們。或許是顧炎武沒說清楚，也或許是顧炎武故意不說得斬釘截鐵，因為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政治正確。
我認為，恥就是不愧對自己，不傷害他人，做對得起自己良心的事。
三、失去一切只換得一場大夢初醒
第三段在最後一幕，斯帝芬獨自一人落魄地看著牆邊的巨大合照，這張合照是斯帝芬去新聞社時馬丁送的。合照裡馬丁寵溺地看著安娜，安娜神秘的眼眸望向前方，斯帝芬的眼窩太深邃以至於看不清眼神方向。斯帝芬看著合照，漸漸，漸漸，深陷於安娜黝黑的眼眸。他說道：
銀幕上眼眸越來越大。
「她沒看見我，她和彼得在一起，手中抱著一個孩子，跟別的女人沒有兩樣。」
這段話道清了迷戀與狂熱的盲目，總以為眼前的愛人很特別，直到迷戀退去才發現原來他也不過是個普通人。
我不贊同盲目、衝動的愛，有時候我們需要勇氣，但不該是莽撞。我們依然必須盡可能了解自己、了解對方，盡可能做足準備，然後才鼓起勇氣去愛。
當年斯帝芬的莽撞就像《阿拉斯加之死》裡克里斯多福身著輕裝就衝進阿拉斯加，只是克里斯多福是未經世事的孩子，斯帝芬則是在官場上走跳大半輩子的中老年人。克里斯多福為了自己的理想失去性命，而斯帝芬則為了一個不熟識的女人，而她甚至是兒子的未婚妻，毀了自己。
對斯帝芬而言，人生到底有沒有毀滅？他終於能夠擺脫妻子與丈人的期待，但卻失去了前途似錦的兒子與神秘的情人。斯蒂芬退出了政壇，失去原有的一切，卻在下半輩子重回自由。
這是斯帝芬要的嗎？如果是，斯帝芬應不會說出：「跟別的女人沒有兩樣。」
只是斯帝芬晚年的感慨，竟是看著安娜的照片，而非陪了大半輩子的老婆，雖然安娜不過是個普通人，但這畢竟是未竟的情感，如同安娜不斷掛念著死去的哥哥，未竟事宜總令人掛念。
看完《烈火情人》，令我慶幸的是，我們在戲外，斯帝芬在戲內，通常我們不會失去一切只換得一場大夢初醒，我們大夢醒來都還來得及挽回一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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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安娜由茱麗葉畢諾許飾演，曾演經典電影《英倫情人》 英倫情人的男主角是佛地魔雷夫范恩斯 帥爆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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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斯帝芬由傑瑞米艾恩斯飾演，第一部看他的戲是《一樹梨花壓海棠》 也是經典禁忌亂倫劇，由小說《蘿莉塔》改編， 當時被亂倫關係嚇到久久不能平復，電影有畫面更直接刺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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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馬丁由羅伯特格雷弗斯飾演， 是神探夏洛克裡的警長，年輕時好帥喔 |
後記
對於斯帝芬的行為我雖不認可，但仍然心疼。陰鬱特質的人往往不會是一般人願意來往的對象，也因此沒有資源會主動靠近他們，而當他們自己又不懂得尋求資源，他們能獲得的幫助就是少之又少，甚至沒有。
因此，在寫下這則筆記的一年多後，經歷了人生各種變動的我，希望任何像斯帝芬這般的人，能珍惜重視心理需求的現代社會，好好運用社會資源，在茫然、無助、困惑之時，主動尋求心理醫師的幫助。
2020.06.1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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